恋爱观察类节目区别于以往的婚恋节目类型的特征之一,便是在影像的叙事风格上呈现出由生活写实向浪漫主义的转变。但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浪漫主义的叙事风格并不是自发生成的,而是媒介通过打造充满仪式感的游戏环节,呈现休闲、温馨、舒适的理想型生活空间,以及运用清新唯美的视听符号系统刻意建构出来的。
这意味着叙事风格作为一种表象,背后渗透着媒介权力的干预。媒介通过日臻完善的技术提供了一种浪漫化的、理想化的婚恋场景,来满足受众对充满罗曼蒂克色彩的爱情想象,并让观众沉浸其中。
从权力的角度来看,正如卢克斯的三向度权力观所言:“具有支配权力的决策者通过塑造人们的观念、认识和喜好,从而形成他人潜在的、自觉的自我约束,以使他人的自我意识发生细微裂变,使他人间接地从属于自己的意志”。
这种浪漫主义风格试图对婚恋行为所包含的元素做一个标尺,以“合法化”的方式使观众将浪漫行为作为婚恋价值的考核标准,从而实现对人的婚恋观的认识和喜好的塑造。
芒果TV播出的《再见爱人》节目曾剪辑了没有观察室的“沉浸式”版本面向市场,这种“沉浸式”版本与约会真人秀诞生之初的《诱惑岛》在空间结构上几乎一致,即恋爱嘉宾是凝视的对象,电视机前的观众则是凝视的主体,构建了一维的观众观看电视节目的空间结构,整个叙事线索连贯,没有观察团针对其中恋爱行为和问题的相关话题探讨,让观众沉浸于浪漫叙事之中,不受观察团话语分析的影响,全凭自己的理解去解读其中的情感态度。
而当下流行的恋爱观察类节目普遍添加了演播室这一元素,观察室通常设立在演播厅内,观察团成员围坐在圆桌或长形沙发前,仿佛一个小型会议现场。
在《遇见你真好》中甚至增加了素人嘉宾的亲友团观察室,使得节目中的演播室出现了两个平行的观察空间:明星观察团和亲友观察团,亲友团根据每个人对自己朋友的了解替他们在节目中的“耐人寻味”的语言、行为做代言。
这意味着因为观察团的加入,节目的空间层次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由原本一维观看空间转变为多维的观看空间:全景敞式监控下充满“乌托邦”色彩的第一空间、观察团成员对婚恋行为做出理性思考的第二空间、由观众多元话语相互碰撞的弹幕、微博等社交媒体组成的第三空间。
这三层空间在内容上打破了原本营造的浪漫主义风格的叙事逻辑,剥去了恋爱观察类节目的浪漫滤镜,让观众在两种风格中随时切换。
在全景敞式建筑中的被监视者,因为意识到监控的存在,从而主动地规范自己的行为。在恋爱小屋里,貌似没有工作人员的出现,是完全属于恋爱嘉宾自由的生活空间,实则节目组在各个角落放置了摄像头,节目组为了减少摄像头对嘉宾的干扰会尽量将摄像头放在嘉宾不易发现的地方,比如说墙角、高处或用物品进行伪装。
但是恋爱嘉宾因为知道摄像头的存在,同时又不知道自己具体何时会被记录下何种样态,因此会更加注意自身的行为。
在小屋之外,跟拍的摄影机更会时刻提醒他们自己正处于被观看的位置,这种心理机制极有可能导致嘉宾的行为或语言与私下生活相异。
这些事件信息经过节目组的筛选和重组以全新的面貌展现给观察团和观众,不可否认这种因监视的存在而带来的“真实”对于制造节目看点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但不可忽视的是恋爱嘉宾因为凝视的存在而进行自我约束,以求将自己最理想、最为人称赞的一面展现在监视者眼前,这便如戈夫曼所言的自我呈现,每个人都在竭力地表演自己,试图在社会情境中保持良好的印象。
但是随着多档节目中恋爱嘉宾的身份伪造、私生活混乱等信息的爆出,也提醒了观众他们在节目中呈现的形象不可当真。
媒介技术在借助影像符码模拟社会、传播信息的同时,也逐渐让影像脱离了现实、构建了比现实更真实的虚拟世界。在技术营造的“超真实”环境中,观众已经很难分辨真实与虚构之间的界限,将媒介通过视听技术手段编码的影像当作真实,借此收获了感官上的刺激和精神上的快感。
在恋爱观察类节目中,真实的恋爱嘉宾、真实的生活事件和全天候纪实拍摄手法,让观众已然忘却了这是真实还是表演。但是媒介愈是用日臻完善的技术来追踪真实,“仿真”的痕迹就会愈加明显,对真实的再现也就会造成真实的渐行渐远,浪漫主义风格的呈现便是“真实的实在转化为各种影像”的写照,节目中“真实的人”竭力“秀”着“真实的生活”,并通过便携式设备全天候纪实拍摄,将每一个细枝末节都记录下来,创造了一个“超级真实”的世界,这个世界让观众沉溺其中,忘却了真正的真实空间,“实在与影像之间的差别消失了,日常生活以审美的方式呈现出来”。
所以这种真实感时刻提醒观众是媒介构建的叙事风格而不是真正的实在,观众在享受浪漫叙事带来的视觉快感的同时要从中抽离出来,以理性的视角去观看节目。
毫无疑问,观察团是恋爱观察类节目中最特殊、最具观察特质的存在。这是因为在以往的约会真人秀节目中,节目组将节目素材编辑成视频播出后观众在荧幕前直接观看。在这一组凝视关系中,观看者是隐性存在的,并不在视频画面中有所呈现。
而恋爱观察类节目突破了以往节目中一维的观看模式,经由节目组编辑过的视频并不是直接传播给观众,而是先片段式放映给演播室的观察团观看,观察团在观看的过程中随时进行品评和异议,观众则同时观看观察团在观看过程中的话语分析和约会嘉宾的约会、恋爱过程。换言之,观察团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现场观众的代表,是形象化、具象化的电视观众。
另外,观察团在节目中形成了一个话语场,不论他们的话语分析是出于自我感性的维度,还是更为科学的解读,都不可避免的对荧幕前的观众施以一定程度的影响。
笔者经过梳理发现,婚恋节目中观察团基本固定由6个人组成,且主要有以下几种角色类型:一个主持人,婚恋经验较为丰富的男性和女性明星各一人,婚恋经验较少的少年、少女明星各一人,一个情感类专家(表2-1)。节目通过不同类型角色的组合对多元观点的表述起到了平衡、协调的作用。
蔡康永、谢楠等主持人把控节目流程、引导讨论话题;心理学家姜振宇、黄荻钧,社会学家沈奕斐,经济学家薛兆丰等专家则从更理性、更专业的角度提供学术性的思考,从科学角度为现实生活中的情感问题提供更为智慧的解读方式(图2-6、2-7).
明星王耀庆、郑凯、魏晨和已婚的女明星宁静、杨丞琳、伊能静、唐艺昕等,都能够通过节目中只言片语的信息,运用自己丰富的情感经验,提供一种更为成熟、智慧的处理方式,传授荧幕前观众一些两性相处的技巧、学习爱与被爱的能力(图2-8、2-9)。
星除了为节目带来了话题、成为收视率的利器之外,其不同的情感经验,或理性、或感性的思维,或成熟、或稚嫩的态度,成为多元婚恋观的表述者,如已婚的男
在笔者看来观察团更像信息传播中的“意见领袖”。拉扎斯菲尔德认为信息按照“媒体—意见领袖—受众”的模式进行传播,“意见领袖”是活跃在人际传播网络中,经常为他人提供信息、观点、建议并对他人施加个人影响的人物,
在恋爱观察类节目中,观察团在观看嘉宾恋爱过程的同时会对嘉宾的行为、观念进行解读,虽然不同的类型角色提供了多元化解读的可能,但观察团就某一话题的探讨或评论性话语不仅在一定程度上引起屏幕前观众的共鸣,更重要的是这种话语一方面代表了社会主流价值观念来迎合了屏幕前的观众,另一方面又吸纳、传递和建构了一些新的知识-话语体系,对观众的认知实施影响力。
同样在恋爱观察类节目中,车水马龙的都市和形单影只的青年成为聚焦孤独的一个突破口,在节目营造的氛围中,节目设置的讨论话题均与社会热点、时事紧密关联,如《机智的恋爱》中“初次见面你会主动吗?”
《半熟恋人》中“30 的你为什么仍旧单身?”、《心动的信号》中杨超越以“我不想谈恋爱只想挣钱”“好的工作不好找,男朋友随时可以找”等反映年轻人现状的现实问题成为节目话题。相较于将观众视为“单向度的的人”——完全沉浸于节目营造的虚幻世界中,丧失对社会现实的否定、批判和超越能力,恋爱观察类节目中的观众是积极的受众,是有意义的人,他们积极地发声,表达自己对两性关系的关注和思考,这源于弹幕和社交媒体的话题讨论平台(图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