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数十年过去了,在这几十年间,我们这个大家庭发生了好几件大事,有喜有悲,有苦有甜。
最让一家人骄傲的是1977年恢复高考后,小哥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中专,后来被分配到北京工作,接着又进一步深造,成为某大型国企的领导。小哥在北京娶妻生子,安家落户。小哥破茧成蝶的蜕变,成了我们家乃至一个村人口口相传的典范。
但父亲过早的离世,成了我这辈子最大的痛。父亲就像我们家的定海神针,航行的舵手,没有他,我的世界黯淡无光。
丧父之殇,把本就多愁善感的我彻底击垮了。后来我以十五分只差和大学失之交臂,人生陷入低谷。这期间哥嫂们轮流做我思想工作,让我重返校园,再复读一年。小哥给我写了一大沓书信,劝我走上学这条道,但我顾虑太多,倔强的一意孤行,非要外出打工。
以后的以后,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一盘本来看似还好的棋,让我下的乱七八糟。
辍学后外出打工第一年,是通过姐姐婆家的亲戚介绍,在合肥某元件厂上班,因为占着比别人多念了几年书的优势,在车间没干两个月就被调到仓库任库管。当手捧人生第一个月的工资时(19.8元),我心潮澎湃,感觉自己正式算是个大人了!
我时隔两个月从厂里回到家后,母亲、大哥大嫂早早就准备好我喜欢吃的巢湖白米虾炒辣椒、家乡特有的炸臭干子。大嫂知道我荤油大了的不吃,所以没买猪肉,而是头天晚上就在鸡笼里逮了一只小公鸡,让大哥剥了好多板栗,红烧雏鸡。那味道,到现在回忆起来还啧啧流口水。
那次在家一共待了三天,除了晚上回母亲的小屋和母亲谈谈心,白天就在大哥家,中间让侄女骑车带我去了趟烔炀河镇,记得花五块钱给侄女买了件的确良花布面料,让她缝件上衣,给母亲和大嫂一人买一双鞋,给几个侄子买了些玩具和水果,总之,就留了点回合肥的路费钱。
侄女很高兴,也特别羡慕我居然能挣钱了。我也“牛哄哄”的对侄女说: 只管用心读书,等你考上大学了,我可以供你!
侄女说,你对我这么好,我也得想办法报答你吧?我想都没想,直接告诉她: 我老了,你养活我呀!
侄女当时没反应过来,随后缓过神来,乐的咯咯笑,我说: 笑啥笑?不行吗?
侄女说: 好像不行哎
我说: 咋不行呀?
侄女说: 你也不想想,你老了,我也就老了,咱俩不就差两岁嘛!
我一听,可不是,真就这情况。随后我们俩哈哈大笑。笑声引来母亲和大嫂,问我们俩就两个月没见,到一块咋这么亲、这么高兴?我就把我和侄女的对话又重复一遍,逗得母亲和大嫂也笑的前仰后合。
自打父亲去世后,好长时间家里气氛压抑,如今我打工回来,让欢笑声再次荡漾,连母亲额头的皱纹似乎一下子都舒展开了许多……
母亲和大嫂一样,高兴的同时,也絮絮叨叨,让我别大手大脚花钱,节约着点,学会攒钱。我骄傲且信誓旦旦的对她俩说: 没事,以后月月有工资,再攒不迟。
不过好景不长,没到一年的时间,那个元件厂由于经营不善,盲目投资,濒临破产,所以开始大规模裁减员工,我这个临时工当然也就被扫地出门。
回家后的我一度陷入无边的徘徊。
老窝在家不干点啥终究不行,母亲担心我跟大嫂在一块干活我会吃不消,我没有姐姐的体力和吃苦精神,大嫂“恨活”,怕我“癞蛤蟆栓牛绳 打不死会拖死”。
其实大嫂一点没指望我能安心在家劳动,她知道我不是那块料。所以我就照直跟大哥大嫂说: 我准备和小伙伴们上窑厂,做翻晒工。大嫂听后笑着说: 那活你能干下来?
我说别人能干我就能干。
大嫂说: 你是没去过窑厂哦,去了你就知道了,跟泥打交道的活有轻巧的?
那时候我就一门心思想去,尽管母亲也担心我干不来,我不管那一套,径直去报名了。
后来的经历让我尝到什么叫“吃苦受累”了。湿砖坯晒干后,那棱角锋利的跟刀似的,划砖坯还没法带手套,我那双握了十几年笔的小嫩手,一个回合就皮开肉绽啊!但我还是有骨气的,回来一声不吭,因为每天晚上要去窑厂值班,所以在母亲面前不展示手心,不让她发现我受伤的手。后来有天早晨从窑厂回来洗脸,因为手上慢慢也结痂了,我以为没事不疼了,所以在拧毛巾时用力了,“哎呀”把我疼的出声了。
母亲掰开我手掌,看到伤痕累累的那双小手,心疼的直流泪。
我故作镇定,笑嘻嘻的说: 没事了,好了,再划砖坯就不怕了,已经练就一双“铁砂掌”了。
母亲看出来我是硬着头皮在窑厂干活,所以在大嫂面前肯定描述我手受伤的样子,大嫂说: 实在不行哪天废砖坯多,让小红、小尧过去帮忙推板车吧。
后来母亲还真的动用了我家的这几个“童工”到窑厂给我帮忙,如今想到当时侄子摇摇晃晃拉板车的模样,我真的愧疚难当。连累他们了!
姐姐是23岁那年出嫁的,高中毕业后,我蹉跎了两年,也在往23岁门槛迈进了。所以母亲自然谋生了给我找婆家的想法。
再丑的女孩也是一家养女百家求。大哥想给我介绍他曾经的学生,人家是正式教师,我这人比较知趣,不想高攀,怕以后日子不好过,所以断然拒绝。
二嫂张罗着她娘家有个堂弟,据说长的一表人才,在北京搞装潢,但我知道他们家兄弟四个,我不想嫁妯娌多的家庭,大嫂二嫂不和在我童年时就留下阴影。都说“童年受的伤,要用一辈子去治愈。”应该有道理,所以也不同意,何况我对二嫂一向不感冒。
姻缘这东西很多时候解释不清,有句话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在合肥短短一年的打工生涯,没成想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远嫁的姑娘。
原来在合肥打工时住在一个寝室的小翠跟我关系挺好,回乡后我们还有书信往来,她也来过我家几次,在她的撮合下,与原来的同事谈起了恋爱,不到一年,我把自己嫁出去了。
其实这桩婚事一开始全家人都不同意,嫌远,但我却选择逃离那个让我爱恨两依依的故乡。
婚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基本都是在娘家度过的,直到有了儿子。
大嫂还像以前那样,一如既往的把我当孩子看,只要回去一趟,至少要留我在那住上一个星期的时间。那时候孩子小,水土不服,经常半夜三更发烧,害得母亲和大嫂陪着我“跑反”似的黑灯瞎火去求医问药。
随着国家整体经济发展,大嫂的两个孩子都成绩斐然,侄女驰骋商海,侄子上了师范,和大哥一样成了一名教师。
如今,母亲也离开我十四年了,但娘家的大门始终为我敞开着,那里是我们这个家的“红色根据地”。
年过五十的我每次回去,在大嫂跟前还像个孩子。如果想早上睡个懒觉,我会在头天晚上就告诉她: 大姐,明早不许喊我起床吃早饭哈,我要睡懒觉。
每当这时大嫂都是笑眯眯的答应着,但嘴里还会说着: 你这爱睡懒觉的习惯是永远改不掉。
但早上即使我睡到九点起床,锅里还会为我留着热腾腾的早餐。
我性格内向,到如今一把年纪了也还是不喜欢抛头露面,所以即使回去了也不爱东一家西一家的串门玩。这时,大嫂会在家陪着我看电视、唠家常,我要是午睡,她会静静的坐在门外,手里拿上针线活,给我当“闹铃”,快到下午两三点了就会轻轻的来到床前,用商量的语调催我起,然后又陪着我沿着新建的滨湖大道,一路散步、看风景。
如果说母爱让人如沐春风,那大嫂的爱便是春风里随风飘荡的风铃,清脆悦耳,迎风招展,让我流连忘返,嚼之如饴。
我庆幸我和大嫂成为一家人。
更自豪我和大嫂这跨越姑嫂的母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