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月末,十月最后一天!蓦然发现此月劳碌奔忙到,没有特意撰文,只是一些随手写的零星小句子,落花落叶一样,散落得到处都是,看着心疼,扔了又不舍,遂拾起笔,作花帚一样地,细细扫了,堆一堆,理一理,码放在花篓里来。
1.
十月那天傍晚,我看到的云霾,是轻的苦难,所以我可以理解,太阳初时为什么顶着一张苍白的脸。
只是到末了,她竟刹那红了满脸,满世界就昙花一现地灿烂了,是一现,然后就把他光明的事业,交予给了灯光,灯光就献身给了黑夜。
记起来那天是农历九月初一,用不了几夜,灯光就能与月光相映相和了,灯与月心心相印的场景,是我心头淡不了的刺青……
那天一路上,看尽了深秋的野花,那些被称作野花的女子,任凭哪个角度,都看不出毫厘的“野”,反比那些温室里的,多出了不知多少倍的恭俭,良家,温暖来……
直到夜色披着黑色的霓裳,降临,海边三面有灯,我在黑暗的西岸远望,不见湖水,只见夜色里,岸上的灯,岸下与影,曳着明亮的长裙,列成环形的影柱……
我一瞬恍惚,满面前的,竟是辉煌的宫殿,我迷惑,那宫殿里可有龙王,可有龙女待嫁,可有我想念的人,可有带着墨香的锦书?
那时,夜鸟南飞的剪影寂寂,风也寂寂,岸边不知名的海鸟的叫声稀疏,凄凉。
回时就迷了路,误入蒿丛深处,扑棱棱惊起一群不知名的鸟,争渡掠水而过,我在齐腰深的灌木丛里,在自找的荆棘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只有进,不能退。
衣裳被扎上了不知名的穗刺儿,虽狼狈而归,却最终找到了坦途与光明,看见浑身衣服上像爬满了一群蚂蚁,自嘲地笑了又笑,谁能料定哪一段路上会有什么经历在等,且走且愉悦,且走且哭泣,且走且刺激。
第二天,晴天碧海,就出门对照迷路之夜衣裳上的草种子,去寻草儿,始在一处树下寻到了类似的,竟是无芒的稗子……
我在那天的阳光里,看阳光,看阳光里一天天深起来的秋,却薄脆明媚得像天真女子的无邪笑容。
生活好到,无比珍贵。
2.
十月那早,清扫庭院,满院桂子、金银花的香气笼罩。那时清寒,我 在那一团团的香气里,醉到想把她们揉捏成一枚枚“冷香丸”,放在枕边,放在字间。
忽然惊见三只尤物正游在大水盆里,也许是慕香气昨夜误失了足。
两只蛙类,是水游高手无疑,只是那尖脑尾大的弱小虫儿,不知本领几许,我就由着她们嬉享那水,也许在她们的小小心眼里,我给的是一座海洋呢。
洗涮晾晒,忙过短时,见那只小虫儿已悄然附上了蛙背,仿佛疲倦,找到了“归宿”,一派慵懒。
平生最恼那趋炎附势,狗仗人势之流,却不知怎的,在那刻,不仅不觉“虫仗蛙势”,反觉得虫儿娇弱可怜,就用瓢,连同水一起把它们舀进了花丛……
3.
也是十月,顾不得孝不孝,我自顾自病了一场,
那天,重阳属阳,我属阴属凉。
糊里糊涂,我把听筒之间的距离换算成了天涯,眼泪就落叶一样簌簌抖落,凉得金属一样叮当响。
我嗫嚅:“今天重阳,可我不能陪你……”
父亲说:“没关系,我刚回到村里……”
虽然村里风物大部已变,但父亲却还记得,比如他儿时的玩伴儿……
只要村里能有替我给他带去快乐的,我还能有什么理由不快乐?
父亲忘掉了重阳,连带着与重阳相关的忧伤;父亲也忘掉了去猜想,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不来陪他,是不是因为生病;
那一刻,我突然不可思议地愿父亲多遗忘,那样他所能记得的每一个我,就都是最早的我,都如当初东湖的玉米一样壮实;我甚至愿意他忘掉阔别已久,再也回不到村里的,我的亲娘……
后来,喜鹊的笑声,惊醒了我病中闪动的泪光,我倚在床头,看阳光从院落里、草地上一寸寸收网,而我,能做的是在夜晚来了,还要继续生病。
继而看见重阳节的月亮,接替了太阳,眼望着,就总有一个灵动的影子,摆动着裙袂与发梢,在长着两行白蜡树的马路上,健康地走着,我知道,那是我。
我祈祷今后的每一天,都替这个节日快乐……
4.
还是十月,是十月末。
一池秋色任君老。
最美的生活莫过于,饭在锅里煮着,衣服在院里晒着,瓜老着,花开着。
流连我的大观园,南瓜丝瓜越老越像刘姥姥,都长着一张皱巴巴却质朴暖色的脸;
冷冰冰硬心肠的石槽,爱上了水,水又爱上了落叶,水老成了秋水,美成一池云锦;
落叶单纯到只一心向老,却偏老不了,美成了女子发髻边的两叶铜卡子;
菊花老得一心开花,辣椒茄子明明是结果的年纪,却依然在开花,想起初开那日,我翻箱倒柜找出匹配的裙裳,做成一朵茄儿花的情景……
美的现场,只有美。
花儿们说:一院秋色为君老,冬天不来,我们怎敢先老?
至夜,水在岸上,是月光如水;水在水里,是月影沉璧;
月亮不舍人间,远路而来,寻求靠近,而伊人却在何处?
伊人在天气晚来秋里,看季节一层层沏上了白霜,和圆月心心相印,坐等初冬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