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20年8月伊始,我和妻子在老家盖房子。
转眼间,原本完好的园子被拆的乱七八糟:
东西南三面的墙被推倒,北面的五间老房和东面的旧门楼孤零零地立在原地,墙外的老杏树和望不到边的高杆玉米便成了围护老宅的青纱帐。
白日里有工人忙活,有时甚至非常热闹;傍晚工散人去,则满园寥落孤寂。秋末多雨,风雨交加的夜里,周围老杏树和青纱帐在昏黄的电灯光下,俨然一张黑乌乌的巨网,仿佛随时有什么野物从网眼探头而出;那“沙沙”的响声时缓时急,让人顿时想起儿时故事里的江湖大盗月黑风高夜的出没……
熟谙了城市的白天黑夜,猛然置身乡间夜晚那严实厚重的浓黑中,内心的丝丝恐怖让我们天一黑便早早关紧房门。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杂乱的园子里来了一只小狗。
起初,谁也没在意它的去留,只是随手给丟些吃剩的东西。它应该非常饿,但总在你走远后才去吃东西,吃几口又马上警惕地看看四周,似乎很怕人。
忙乱的白天,我们都忘了它的存在;只有满园静寂的夜晚,它偶尔以脆亮而有几分威力的“汪汪”向陌生者示威时,我们才猛然记起它的存在——
整整一天它没吃没喝了啊!
可它从出现在园子的那天起,无论有没有吃喝,就再没离开过庄园啊!
它的忠诚感动了我们。
因为有它,天黑了,我们也不再紧闭房门。
我们这才开始关注这只小狗:黑眼黑嘴,金黄毛色,颈下往肚廊有一绺白色,蹲 居时昂首挺胸,俨然打着领结的绅士。
老家坊间有言:狗来财,猫来福。大家都以为这是吉兆,我们此时当然更愿意相信它。
因着小狗铿锵的“汪汪”声,我们就顺口叫它“旺旺”。
“旺旺”在明白了我们对它的友善后,渐渐走进了我们的世界。
早晨一开门,旺旺总是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口,摇着小尾巴,开心地蹭你的裤脚,算是一天的见面礼吧。
工地上的人们忙活时,旺旺总蹲在园子的某个角落,一声不响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而一旦嗅到陌生的气息,便立刻“汪汪”不止,扑上前去,直到主人应声呵止才不声不响地回到原处。
某日入夜后,旺旺突然吠叫不止,偶或有被打的一声惨叫,但疲累的我们只是喊了几声旺旺,谁也没去理会它。数日后,要用机瓦时,才发现堆放在老墙根一带的机瓦,早已不翼而飞了。
每逢我们外出,旺旺总要跟着跑老远老远才返回,有次竟跟着车子一直跑到几里远的乡镇街道。
我们归来时,旺旺也总是在路口守候着,直到看见我们才撒欢而归。
旺旺和我们朝夕相处,成了我们园子不可或缺的一员了。
园子的主体工程十月中旬终于竣工了。
我们也马上要返回西安。
可我们的旺旺怎么办?
我们反复考虑,否定了N个方案。
我们决定把旺旺留给它选择的这个偌大的园子,给它充足的食物和绝对的出入自由,拜托好心的舅母每天照看它……
走那天,我们一早就有意冷落旺旺,怕它像往日那样追着不舍。
它似乎也真明白我们的心思,不再像往日那样跟前跟后。
在我们关上从未关过的大铁门时,它一定意识到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出门了。
它在车子启动缓行时追了上来,可只追到柏油路边就不再追赶了。
后视镜里的旺旺越来越小,但它一直蹲望着我们远去的汽车。
每晚下班时,看到别人牵着的小狗,我就想起我们的旺旺。
它该不会这时还蹲守在门口路边,等我们归来吧,我们可怜的旺旺!
我们是身不由己的不归人啊!
(故事重提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