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妾的儿子,好狠
第二章:给末代皇帝做个常在,也好
前情回顾:
我后退两步,没有同他握手。
我在旧式家庭长大,一切都按规矩来。
我抽下盘扣上别着的手帕,行礼:“见过云安表哥。”
第3章:
他在蒙自的傍晚,笑得就像天边晕染开的晚霞。
“妹妹一路乘火车来,可累得慌?我是顶不爱坐火车的。妹妹渴不渴?饿不饿?云南人喜吃酸,酸汤火锅时兴得很,我是吃不惯的,妹妹可吃的惯?”
他话密得很。
金水嬷嬷说:“表少爷,老太爷身体一向还好吧?”
他说:“好,爷爷硬朗着呢。”
出了站,外头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
“这是西太后当年坐的那辆。爷爷花了大价钱买来。”云安笑。
我坐后排,他挨着我坐。
金水嬷嬷坐到了前排。云安带来的那中年人是司机,开着车。
这是我第一次坐汽车。
密闭的空间里,一股子皮革味儿。
汽车喇叭响着,仿佛忽地把我从前清拽到民国来。
外公家的房子很美,是法式建筑。
他们都把姓氏“佟佳”改成了“佟”。
全家都穿新式洋装,家具用西洋的。
看不出有满人的气息。
我身上的对襟袄儿,襦裙,在这个家里,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云安表哥一直说着:“妹妹不要紧张,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
外公是个穿着西装的白发老人。
他在书房等我。
见了我,少不得哭一场,哭我额娘。
这些年,外公给了额娘那么多银钱。原指望额娘过得好。到头来,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舅舅那日送货到口岸,没有与我见面。
舅母去岁,因病离世。
而外婆,很多年前,就故去了。佟府里,没有操持的女主人,显得冷冷清清。
在我的记忆里,舅舅一直很忙。
舅舅年轻时,读过上海的南洋公学,与蔡锷将军是同学。
舅舅起初也想去日本读军校,外公不许。这些年,年年打仗,外公只想让舅舅平安。
外公命女佣喊来了映秋表妹。
云南四月的薄暮中,一个瘦弱又胆怯的女孩,慢吞吞地走向我。
她似乎很怕见人。
站在门槛外,停住了步子,低着头。
外公道:“进来吧。”
她才敢进来。
“这是你姑母的女儿欢欢,往后,与你和云安一起生活,你们要友爱和睦。叫欢姐姐。”外公跟她说道。
她听话地叫了声:“欢姐姐。”
她抬头,我恰好看见她,她的眼神像是冬天小溪中的水,凉凉的,似浅似深。
映秋表妹,与我同年,同月出生,只比我小两天。
她是舅舅去年从昆明城带回来的孩子。舅舅说,是他外头的相好生的。
外公虽然生气,也接受了,给她取名“佟映秋”。
舅舅从不说映秋的生母是谁。外公问过几次,也便不问了。
我与映秋睡一间屋子,两张床挨着。
我们一起读外公安排的新派学堂。
一起跟家庭教师学钢琴。
我使惯了毛笔,乍然用钢笔,很笨拙。
映秋教我怎么用。
我问她:“你是刚会写字,就用钢笔吗?”
她没有回答我。
对于过去的事,她非常忌讳。
她胆子很小。
每回路过厨房,只要听见刀子剁肉、剁菜的声音,她就满头的冷汗。
我之前跟先生念的书,在新式学堂里,不中用。唯有国文课的写作,是我的强项。古诗词的运用,于我而言,毫不费力。
映秋也喜欢念国文科。
我们常常一起看书,一起写作。
云安表哥是佟府的一道阳光。
他只要出现,佟府就明亮热闹。
他爱笑,爱玩闹,教我和映秋下棋,教我和映秋骑自行车,带我们去面粉厂的仓库玩儿。
仓库里装满面粉的口袋,堆成一座座高高的山。
我们在仓库里捉迷藏。
映秋只要找不到我们,就很慌张,坐在地上哭起来。
云安表哥叫我妹妹,也叫映秋妹妹。
有时候,他喊一声:“妹妹,你看。”
我和映秋会同时看过去。
映秋几乎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半夜哭醒,爬到我床上。
我早上醒来,看到她抱着我,就知道,她昨晚又做噩梦了。
映秋在来佟府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外公是个自律的人,从来没有喝醉酒。
除夕夜,一家人吃团圆饭。
他多喝了几杯,跟舅舅说:“将来,叫欢欢和云安成婚,亲上加亲,最好不过了。”
舅舅说:“他们还小,没影儿的事呢。”
云安表哥看着我笑。
我咬着筷子头儿,看着外公。
映秋说:“我也想嫁给哥哥。”
外公说:“胡闹。”
映秋低下头,再不敢说话。
1915年,袁世凯复辟,称帝。
蔡锷在云南起义,宣布云南独立,带领滇军,开战轰轰烈烈的讨袁战争。
1916年,袁世凯病逝。
没多久,蔡锷也病逝了。
北洋军阀夺权,你方唱罢我登场,开始了漫长的军阀混战。
我与映秋,云安表哥,在战争中长大了。
1916年,云安表哥去了英国念书,学医。
学医救人,是云安表哥的理想。
四年后的初夏,他学成回国。
我和映秋一起去蒙自车站接他。
这一年,是1920年,我与映秋十六岁,在女中念书。
去接云安表哥的那一天,发生了一件事,令我终身难忘。
我想,我人生的轨迹,便是从那一天起,开始改变。
如果那天,我没有去蒙自车站,我便不会认识良时。
我一生的幸与不幸,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