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崇转头看到叶卿的时候，心莫名的抽动了一下。
几秒钟的恍神后，他神色平淡的朝叶卿点点头，回过头继续盯着母亲的墓碑。
叶卿也愣在了那里，许久没有回神，似乎周遭的风声，说话声都消散了去，周围的人事物也都模糊了，只有顾崇的模样在眼前无比清晰，放大。
“爸爸……爸爸？”
叶景庭晃了晃叶卿的手，又轻唤了两声，总算是拉回了他的心神。叶卿低头，摸了摸叶景庭的头，示意他自己无事。
待葬礼结束，人群皆朝顾崇涌去，问候声渐起。
顾崇身形高大，微低着头，一一像向众人回礼，脸上神色冷清。
叶卿拍拍叶景庭的头，"走吧。"
叶景庭望了望人群，有些困惑，"爷爷让我们来参加葬礼，应该是他的朋友。我们不去打个招呼吗？"
叶卿笑了，"你倒是懂礼貌，不过。。。不用了，也许他并不想看到我。"
叶景庭穷追不舍，"为什么？"
叶卿不再回答，只牵着叶景庭继续往外走，思绪也有些飘忽。刚刚与顾崇对视的那一眼，与16年前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交叠，竟恍若隔世。
想不到啊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他。
这一边，顾崇趁着舅舅向他介绍亲友的间隙，抬头望向离开的叶卿，但很快又收回了心神，继续向前来问候的人回礼。
待亲友们都全部离开，舅舅这才拍拍顾崇，一起离开了墓园。
两人比肩而行，舅舅神色犹豫，想要说什么，又堪堪岔开了话题。
几次下来，顾崇只得停住脚步，望向舅舅，"舅舅，你有话想说？"
舅舅踌躇了一阵，才试探性的开口，"你爸。。。"
顾崇脸色不变，复又缓步前行，"嗯，他没来。"
舅舅见他接了话，心底的犹豫顿减，跟上他的步伐，"原本说要来的，后来说怕你见着他不高兴，就说改日再来祭奠。"
顾崇没说话，依旧不快不慢的朝墓园大门走去。舅舅看他并没有不耐或是生气，忍不住又说道，"其实你爸爸这几年也改变了不少，也为当年的事情自责。一直想跟你联系的。。。"
顾崇猛的刹住脚，打断了舅舅的话，"舅舅，我公司有事，今晚的航班飞回荷兰，头七前会赶回来。至于他……什么时候来，无需告诉我。"
舅舅还想再说什么，顾崇无意再听，但说话依旧礼貌，"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然后再去机场。"
舅舅看他确实不想理会，便也顺着他的话接了，不再提他爸爸的事情，"你忙你的吧，我和小利打个车就回去了。"
顾崇却是坚持，"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们。"
两人说着，已是走到了墓园门口。
陶明等在墓园门口，对于施小利的搭讪不胜其烦。正要发作，看顾崇从里面出来，这才收敛了心神迎上去，"顾总。"
施小利也上蹿下跳的扑了过来，"哥，我刚才出来看到叶卿哥跟他儿子了。想不到呀，他儿子都那么大了……"
舅舅瞄了眼顾崇的脸色，一巴掌呼在施小利的头上，慌忙打断他，"瞎咋呼什么，老实呆着。"
施小利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看着自家爹朝自己挤眉弄眼也不解其意，仍是咋咋唬唬，"不是，我哥当年和叶卿哥关系那么好，怎么也算是发小重逢了……"
顾崇疲倦的捏了捏眉心，将车钥匙扔给施小利，"我晚上的航班回荷兰，时间有些赶，就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你开车跟舅舅回去吧。"
送走了施小利和舅舅，顾崇这才回头对陶明说道，"安排车，去机场。"
另一边，叶卿开车回去后，将叶景庭送去了跆拳道培训班，自己则坐在培训室外发呆。
他回忆着今天和顾崇的那一眼对视，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跳动的有些不受控制。
十六年了啊。
十六年前分别时，他十五岁，顾崇十六岁。
他记得，他们的生日在同一天的。那一年生日，他趁着喝醉吻了顾崇。顾崇没有推开他，没有厌恶他，只是回吻了他。
那两个月，大概是他目前为止的人生最快乐的岁月了。
不再恐惧自己的性向，不再害怕顾崇会离开。他们一起学习，偷偷恋爱。
可也正是这段被藏起来的恋情，一旦被发现，就会变成灾难。
他还记得他妈妈的歇斯底里，以死相逼。
他还记得他妈妈怒骂顾崇是怪物，是变态时，顾崇望着他坚定的眼神。
他还记得顾崇父亲在他面前对顾崇拳打脚踢。
他妥协了，是他对顾崇说再也不会见他。
是他害得顾崇不得不远走他乡，家庭破碎。
一想到这些，叶卿整个人都魔怔了一般，陷入深深地自责和无尽的黑暗中。
他时常在想，他才是怪物。
是他把顾崇拖向了深渊，自己却在母亲的逼迫和顾崇父亲的暴戾中退缩。
他分不清当初的妥协，是一种懦弱，还是对顾崇所受伤害的愧疚。
但结果是，他们分开了。这一别，就是十六年。
“爸爸…老爸。”
叶景庭摇晃着叶卿的胳膊，将叶卿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叶卿回了神，望了望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还在跆拳道培训班外的长椅上坐着。
他抹了把脸，让自己更清醒了一些，这才询问起叶景庭来，“结束了？”
叶景庭点了点头，注意力却更放在叶卿身上，“老爸你不舒服吗？”
说着，一只小手还去摸了摸叶卿的额头，看看是否有发烧。
叶卿看着他紧张的样子，不由得失笑，“爸爸没事，只是刚刚想起小时候的事，所以有些入神了。”
他将叶景庭装衣服的小包提了过来，又拍了拍叶景庭的头，“走吧，小大人，回家了。”
叶景庭看着叶卿确实没事的样子，这才放心了下来，蹦蹦跳跳的跑上前拉住叶卿的手。
“老爸，你知道我很爱你吧。”
“知道啦，你天天说，真肉麻。”
“老师说了，爱要大声说出来。”
“好好好，爸爸也很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