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俞宗建
李在像
自南朝郑氏"开莆来学"以来，"闽中"莆田这片钟灵毓秀的土地，诞生过2482名进士、21位状元、7位榜眼、5位探花、17位宰辅，哺育了诸如林默、蔡襄、郑樵、陈俊卿、林光朝、刘克庄、陈文龙、林兆恩等彪炳千秋的历史名人，共有98人在中国二十四史中立传，出现过"一家九刺史""一户六进士""一科两状元""魁亚占双标""六部尚书占五部""一门五学士""兄弟两宰相"和"父子兄弟同朝为官"的历史佳话。此外，深厚的文化沃土还孕育了为数众多的书画名家和工艺大师，如林藻、蔡襄、蔡京、李在、吴彬、曾鲸、宋珏、郭尚先、郭怀、廖熙、张琴、李霞、李耕、黄羲等等……而明代似乎是莆仙绘画艺术的一个"井喷期"。这一时期，单在宫廷任专职画师的莆籍画家先后就达到近10人，他们集体形成的院体画风几乎领衔了当时全国画坛。其中，李在、吴彬、曾鲸、宋珏堪称四大画家。他们开宗立派，绽放光辉，在中国绘画史上意义深远。
而明代宫廷大画家李在（1400—1487）既是"闽派"的开山鼻祖，也是"闽中画派"杰出代表。他字以政，讳春谷，号龙波居士，明兴化府莆田县江口人（现福建省莆田市涵江区江口镇）。中国古典小说家吴承恩（1504–1582）喜书爱画，家藏颇丰。他创作《西游记》之前，发现了李在根据元人杂剧《二郎神醉射锁魔镜》创作的《二郎搜山图》，人物形象亦真亦幻，惟妙惟肖，就赋诗佳赞："李在唯闻画山水，不谓兼能貌神鬼。笔端变幻真骇人，意态如生状奇诡……。"可以说，李在的《二郎搜山图》在某种意义上启发了吴承恩创作《西游记》，由此可见李在《二郎捜山图》独特的绘画语言与艺术价值。
仁智殿待诏李在12岁之后在莆田金桥巷生活
李在12岁之前在家乡江口韶音书院学习诗文、绘画，12岁后寄居莆田城关祖家金桥巷生活，并到莆田梅峰书院继续研读诗、书、礼、易、春秋等经典著作，后迁居云南，担任知县，也在云南沐府与画家石锐一起充当幕僚。
宣宗朱瞻基是一位很有成就的画家，他非常欣赏李在，特地钦命李在入京，与大画家戴进、谢环、石锐、周文靖一同担任仁智殿待诏，成为宣德时期宫廷画院最杰出的画家之一。李在进入画院后绘作传世作品《琴高乘鲤图》，原作藏于上海博物馆，被收入《中国绘画史》(王伯敏著)等权威史书文献。画作《临清流而赋诗图》为《归云来兮图》卷中的一幅，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溪山云阁图》则藏于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
李在是明代宫廷画家中经典名作传世较多的大画家，画名可比肩大画家戴进(1388—1462)。《画史会要》等诸多绘画史料都一致认定，李在"精通山水和人物画，笔意生动，墨气淋漓，细润者宗郭熙，豪放者宗马远、夏珪"。他的画法多效古人，但仿古而不泥古，融会贯通。他不但山水画成绩卓著，人物画笔致苍古、八面生动，而且花卉绘画作品亦堪称一流。1982年4月，在江苏省北部清江城城南的淮安附近发现明代书画收藏家王镇(1424—1495)夫妇合葬墓，出土有24幅绘画作品和一幅书法作品，其中有两幅是李在所作，分别是《米氏云山图》和《萱花图》。李在在《萱花图》上自题七绝一首，《萱花图》拓展了当今学界之前的视野，弥补了文献的阙佚。李在依据陶渊明的诗绘成《归去来辞图》等画作，卷卷佳作，意境深远;依据神话故事绘就的《琴高乘鲤图》《圯上授书》，篇篇精品，出神入化;拟郭熙笔法《山庄高逸图》《阔渚晴峰图》，轴轴精神，古意盎然;用"自家意思"写《萱花图》，笔笔精妙，语惊世人。
艺名播四海《琴高乘鲤图》绢本设色 95.6×164.2cm
由朝廷内外到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东亚诸国，李在的画作产生了广泛的影响。由于李在的成就深得皇家认可，他根据《史记•留侯世家》载张良不辱智学事迹所作的《圯上授书》（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颇受嘉庆皇帝青睐，亲自赋诗御题："进履礼贤才智全，敬聆治世宝书传。一时能忍大谋定，炎汉基开四百年。甲戌孟夏月御题。"古代画史中对李在的评述颇佳。《闽画记》评价李在"笔气生动，四方贵其尺缣"。《明画录》记载："李在，……精工山水，细润者宗郭熙、豪放者宗马、夏，人物气韵生动，名倾一时。"
他还是日本"画圣"雪舟的老师。雪舟禅师1467年3月从日本博德港随遣明大内氏"寺丸"船扬帆西航，到达宁波、北京，向当时中国宫廷画家李在学习中国水墨画的设色，泼墨，和晕染等技法。他在其《破墨山水图自序》中说："余曾入大宋国，北涉大江，经齐鲁郊，至于洛求画师。虽然，挥染清拔者，稀也。于兹有声李在二人得时名，相随传设色之旨，兼破墨之法。"后来，雪舟的绘画技法传入日本，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受到了日本画坛的热捧。2002年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与每日新闻社联合举办日本画家雪舟逝世500周年艺术展览时，还特向中国政府申请李在的作品参展。一中一外、一师一生的作品得以共同展览，别有一番韵致。从中，既能看出师承关系，又能品到各自特色。如今，李在的画艺也得到当代中外颇具影响力的美术史论家陈传席和高居翰的高度肯定。
开宗立派《山庄高逸图》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莆田籍最后一名进士、翰林院编修张琴在著作《莆田县志》的第33卷"李在"条目中指出："其人物笔致苍古，八面生动，开'闽派'之先。"《闽画史稿》作者梁桂元在评论李在时也认为"李在开'闽派'之先"。古代绘画史籍中被正式命名的第一个画派是明代的"浙派"。明末董其昌在《画禅室随笔》中称："国朝名士仅戴文进为武林人，已有'浙派'之目。"而李在开"闽派"之先，他既是"闽派"的开山鼻祖，也是"闽中画派"杰出的领军人物，是闽中在中国绘画史上最有影响力的丹青大家之一。
闽中画坛先后涌现出方昌龄、李在、周文靖、周鼎（周文靖之子）、吴彬、林时詹和许伯明七位宫廷大画家。故宫博物院研究员聂崇正在《明代宫廷何以闽浙籍画家居多》这篇文章中，列举的闽籍画家有21位。闽中莆田人士占了三分之一，足见这一地区绘画群体的实力和影响。闽中画家能够独立创新、标新立异，除李在外，还有诸多对后世影响颇大的画家。如吴彬，他是晚明人物"变形主义画风"和"中兴复古北宋经典山水画风"的领军人物，其画风直接影响到"金陵八家"之首的龚贤和蓝瑛等金陵绘画大家，也影响到独领中国画坛肖像画近300年风骚的"波臣派"创始人曾鲸。曾鲸也是"闽中画派"的先驱，画风间接影响了"闽西三杰"之一的上官周。上官周晚年根据历史资料创作的《晚笑堂画传》乃集"波臣"之大成。此外，还有工于书画、篆刻的宋珏，代表仙游画家群体成就的中国古典人物画大师李霞、李耕等。所以说，从地域上来看，"闽中画派"人物画名家云集，文脉源远流长。
自明代以来，"闽中画派"也不断涌现出中国绘画史上开宗立派的绘画大家，如"明代四大师"——李在、吴彬、曾鲸、宋珏，以及现代"仙游三杰"——李霞、李耕、黄羲。中国历代以来以个人名字命名的画派，福建至今只有两位，而且都在闽中莆田：一是被潘天寿盛赞的开创"波臣画派"、肖像画大师曾鲸，一是被徐悲鸿嘉评的开创"李耕画派"的李耕。"李耕画派"接棒"波臣"。李在不但是"浙派""院体"举足轻重的开拓者、先驱者，也是"闽派"和"闽中画派"名副其实的开山鼻祖。
烁古耀今《阔渚晴峰图》 明 李在
成化二十三年（1487），李在88岁因病去世。他的家乡郑板，至今还有其衣冠冢及宗祠。但他的画艺继续影响着明代画坛，对"闽中画派"的影响一直持续到现代。他的设色和破墨风格独特，影响尤其深刻，比如现代"仙游三杰"之一黄羲深悟李在画作的古雅、温和、淡逸的风格，他所作18米长卷《九洲禹迹图》，在构图、立意、笔墨、设色上都颇具李在《夏禹开山治水图》《琴高乘鲤图》的意韵。当代闽中艺术家、李耕高足周秀廷，其古典工笔重彩人物画巨作《群仙祝寿图》也明显受到明代宫廷大画家吴彬《涅槃图》的影响。《涅槃图》核心主题为佛祖圆寂，《群仙祝寿图》核心主题是王母生日，周秀廷所绘人物古拙雄浑、山水清新隽永、花卉端庄秀丽，写意气韵生功，工笔别具功力。他在闽中创作了大量壁画，传承并保存了"闽中画派"的艺术风格和艺术特色，是"闽中画派"杰出的画家。
与李在同时代的兴化知府岳正，非常欣赏李在的画，曾经题诗赞誉："草草如荒意不荒，云根老树带疏篁。摩挲二十年前墨，还有谁如李在狂！"崇拜之意溢于言表，启发当代画家在画作中融汇个性，出境入意，做到出神入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