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羽佳 王小京/摄
编译 | 许汇欣
舞台礼服的选择，一直以来都是演奏家们登台表演时除音乐作品之外需兼顾的重要内容。而对女性演奏家而言，舞台上风格各异的穿着也不同程度体现了她们的舞台风格、自我定位、审美习惯或是作品的延伸表达。日前，英国《卫报》对女性演奏家的着装问题进行了探讨：古典音乐表演是视觉和听觉的双重体验，为何女性独奏者的服装选择除了被批评，极少被认真讨论?
让衣着成为音乐表达的外延
对古典音乐演奏者的传统着装要求可以追溯到维多利亚时代，那时他们的穿着与仆人和管家相近，也体现出了那个时代音乐家的社会角色与定位。到了21世纪，对音乐家的着装讨论早已从当年的传统角色定位转换到个性外化与延伸的层面。人们越发意识到，现场音乐表演也是听觉与视觉相辅相成而产生奇妙作用的舞台艺术。
“我的舞台形象并不是独自努力的结果，而是在指挥大师卡拉扬的帮助下被挖掘出来的。在探讨音乐之余他也开始指点我的衣着发型。”小提琴家安妮-索菲·穆特的演出礼服多为大气优雅的露肩款式。她曾在采访中表示，她在选择服装时，面料的舒适度往往优先于时尚度，不合适的面料会令小提琴在肩部不停地滑来滑去，十分影响演奏。而露肩礼服则能很好地改善这一问题，摆脱原本不舒适的老式黑色长裙后，小提琴家们的双臂也随之得到解放。
钢琴家王羽佳颇受争议的着装则是全世界乐迷乐此不疲的话题，她习惯于放弃厚重拘谨的传统礼服，选择小巧精致且更能让她在舞台上挥洒自如的服装。作为当今国际上最受关注的青年钢琴家之一，在许多人看来，她个性鲜明的礼服选择一定程度上打破了一些对亚裔音乐家的固有偏见。许多年轻的古典音乐家在舞台上也不再像以往一样拘束。王羽佳对此有着独特见解：“如果音乐本身是美丽而感性的，为什么不穿与之搭配的衣服来表现它呢？这关乎演奏传达出来的力量和说服力，我想让我的生命完全地同音乐联系在一起。”
萨克斯管演奏家杰斯·吉拉姆在音乐会中也有着自己鲜明的穿着风格，她倾向于挑选自己认为舒适和自信的服装，并在其中融入金属元素，搭配以醒目的色彩组合。“我喜欢尝试带给观众一种喜悦感，我认为我的穿着也是这种喜悦感的一部分……我演奏的大多数音乐是在表达作曲家的情感和故事，而我也需要通过我的穿着来表达我对作品的一部分理解和与它们的联结。”
很少被认真对待的着装问题
然而，演奏者的穿着在许多音乐家和乐评人中是一个禁忌般的存在，被认为不是一件应当拿到台面上讨论的事。更有一部分根深蒂固的观点认为，古典音乐家只应该被倾听，而非被观看，例如19世纪的评论家E.T.A·霍夫曼曾说道：“真正的艺术家只为作品而活，他不会以任何方式展示自己的个性。”霍夫曼在评价中所用到的“他”也微妙地反映了他想象中的音乐家的默认性别。
多年来，一部分偏于保守的乐评人对女性演奏家的着装评价趋于片面和苛刻。很多时候除了服装给予他们最直观的感受之外，乐评人们眼中没有关于服装背后所代表的任何信息——包括面料、风格、设计、与表演曲目之间的关系等，就如只讨论音乐家演奏时所展现出来的面部表情，而将此与他们所演奏的作品与展现的技巧割裂开来。另一种极端则是只对演奏家的服装“开刀”，而忽视其演奏本身。“没错，我已经变成了时尚评论家。”乐评人诺曼·莱布雷希特在其评论中如此写道，他将王羽佳的服装描述为“在臀部以下一英寸的微型连衣裙”。
《卫报》作者利亚·布劳德(Leah Broad)认为，无法以敏感和尊重的方式谈论女性的服装，揭示了围绕女性和她们在古典音乐舞台上穿着的长期偏见。“我们看到的东西可能会分散对音乐的注意力，而不是塑造我们对音乐的体验”，这种观念源于几个世纪以来对身体和心灵、身体性和理性的划分，它声称古典音乐是纯粹的脑力劳动，身体在这里没有地位。利亚·布劳德称，这种想法是性别化的——理性和头脑在历史上被编码为男性，感性和身体为女性，其结果是女性和她们的身体在古典音乐中被边缘化。
法国音乐广播电台记者艾利特·德拉劳(Aliette de Laleu)在自己主持的节目中表示，歌剧表演者能够穿着鲜艳的衣服来为他们的表演增添戏剧性，但器乐演奏者们却仍然被限制在一些深色且略显沉闷的衣服上。“我们太习惯于看到音乐家们保守的穿着。假如王羽佳想穿亮片短裙弹奏柴科夫斯基的钢琴协奏曲，她完全可以这样做，我们也能够自由评价她的着装，但她本人不应该为此受到羞辱或被物化。”而对那些容易感到被分散注意力的人，德拉劳的建议是，“闭上双眼，假如你更想专注于正在演奏的音乐，你只需要你的耳朵和心。”
包容、平等与多元的现代化演进
近年来，不仅独奏家在演出着装方面选择突破传统，一些音乐团体也逐渐放宽了对音乐家穿着选择的束缚。作为英国历史最悠久的专业室内乐团，伦敦室内乐团(London Chamber Orchestra)最近宣布取消了对其演奏者的着装要求。
乐团的运营总监乔什林·莱特富特(Jocelyn Lightfoot)表示，他们想要摒弃各种因服装带来的性别化期待，并为那些“希望表达自己的方式不完全遵循古典音乐刻板印象”的音乐家建立一个包容的空间，并为观众营造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如果包容、平等和多元性不是一切的基础，那么我们又如何指望能够建立一个更好的表演团体？这将向公众表示，他们也是属于这个公共空间的一部分，在音乐厅里，我们是共同体验音乐的。到目前为止，许多音乐家都向我反映，他们感受到了作为个体被尊重的感觉，也为有足够的空间去表达自己而感到放松。”
在社交媒体时代，表演艺术现代化进程的加速不可避免，古典音乐逐渐变得更加视觉化，观众正在缩小与音乐家之间的距离。伦敦交响乐团小提琴家马克辛·郭(Maxine Kwok)认为，社交媒体让古典音乐“更加形象化”，乐团和独奏家如今都已适应了利用社交媒体进行自我宣传，从分享音乐会片段到穿着牛仔裤排练的照片等。这或许可以成为让音乐家更容易接近的一种方式。“现代化是有必要的。”她表示，使用社交媒体增加了一些真正的人文元素，让观众能够与他们在舞台上看到和听到的音乐家实现互动。
钢琴家、评论家克里斯·劳埃德(Chris Lloyd)认为，在讨论舞台着装之时，我们同时需要决定我们希望借此表达什么——是一种博物馆文物般的存在，还是一种不断得到发展的文化生活方式。“我相信，伟大的艺术永远不会过分地迎合大众，或是因此而压抑独特又可贵的个人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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