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轩冰池
雨昏石砚寒云色,风动牙签乱叶声。
庭下已生书带草,使君疑是郑康成。
不嫌冰雪绕池看,谁似诗人巧耐寒。
记取羲之洗砚处,碧琉璃下黑蛟蟠。
沿阶草,实常见,原以为难登大雅之堂。可略作查询,竟是古人所称书带草,竟有后世用作咏儒者居处的典故。
【出典】《后汉书·郡国志四·东莱郡》:“不其侯国,故属琅邪。”南朝梁·刘昭注引(晋伏琛)《三齐记》:“郑玄教授不其山,山下生草大如䪥,叶长一尺余,坚刃异常,士人名曰康成书带。” 【释义】 书带草即沿阶草,叶如韭,东汉名儒郑玄教书的不其山一带多有之,当地人称它为康成书带。后世用作咏儒者居处的典故。 【例句】 空余书带草,日日上阶长。(李群玉《经费拾遗所居呈封员外》)这里以“书带草”点明费拾遗居处的冷落,暗含以郑玄比费拾遗的意思。
● 䪥:xiè 菜名。即蕌头(lěi tóu),又称荞头。
荞头的叶
荞头
荞头的花
郑玄(127年~200年),字康成。北海郡高密县(今山东省高密市)人。东汉末年儒家学者、经学家。
郑玄曾入太学攻《京氏易》《公羊春秋》及《三统历》《九章算术》,又从张恭祖学《古文尚书》《周礼》和《左传》等,最后从马融学古文经。游学归里之后,复客耕东莱,聚徒授课,弟子达数千人,家贫好学,终为大儒。党锢之祸起,遭禁锢,杜门注疏,潜心著述。晚年守节不仕,却遭逼迫从军,最终病逝于元城,享年七十四岁。
郑玄治学以古文经学为主,兼采今文经学。他遍注儒家经典,以毕生精力整理古代文化遗产,使经学进入了一个“小统一时代”。著有《天文七政论》《中侯》等书,共百万余言,世称“郑学”,为汉代经学的集大成者。唐贞观年间,列郑玄于二十二“先师”之列,配享孔庙。宋代时被追封为高密伯。后人建有郑公祠以纪念。
【注释】
(1)书轩:书房。
(2)牙签:象牙做的书签。早先的书签主要用于取分数的类别。唐代集贤院所藏四库图书,用红、绿、碧、白四色牙签来区分经、史、子、集四部典籍。现在多用来做阅读进度或读书疑难处的标记。
(3)书带草:一名秀墩草、亦称沿阶草,多年生常绿草本。叶丛生,形如韭而更细长,色翠绿鲜润,夏季开淡蓝紫色花,多栽于厅园小径供观赏。
(4)使君:汉代太守也称使君。文同此时为洋州知州,故以使君称之。郑康成:即郑玄(127—200),字康成,东汉经学大师,弟子从学者多达百千人。
【赏析】
文同(字与可)是北宋时的著名画家,也擅长写诗。熙宁八年(1075)文同任洋州(今属陕西洋县)知州。任内,他跑遍洋州的山山水水,寻幽访古,写了三十首五言诗,赞美洋州的山川园林景色之佳,总题《守居园池杂题》。苏轼则写了三十首七言绝句来和文同的,总题《和文与可洋川园池三十首》。《书轩》是其中一首,是写书房的,在洋州州署内。文同《书轩》写道:“清泉绕庭除,绿筿映轩槛。坐此何所为,唯宜弄铅椠(qiàn)。”前两句写了书轩所在庭院的环境,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个庭院里,有清泉环绕,绿竹掩映,具有清幽的特点。后两句用设问来表示,这个地方,只适合读书写作。“铅椠”本指书写的工具,“铅”是铅粉笔;“椠”是木板片。相当于现在的黑板和粉笔。只是古代是黑笔写在白板上,现在是白笔写在黑板上。《西京杂记》卷三记载﹕“扬子云好事﹐常怀铅提椠﹐从诸计吏﹐访殊方绝域四方之语。”这个扬雄就是个喜欢提着黑板粉笔(怀铅提椠)到处跑的人。“铅椠”很自然就引申出读书写作的意义。韩愈《送无本师归范阳》“老懒无斗心,久不事铅椠”、殷文圭《边将别》“地角天涯倍苦辛,十年铅椠未酬身”中的“铅椠”即读书写作之意。
苏轼《书轩》是文同《书轩》的和诗。只是文同是五言诗,苏轼和的诗是七绝。一般认为,和诗比较难写,因为和诗的人原没有想到这个题材,往往是仓促上阵,临阵磨刀,还要受到原诗的约束,因此往往不能挥洒自如。为此,元好问在《论诗三十首》中说:“窘步相仍死不前,唱酬无复见前贤。纵横正有凌云笔,俯仰随人亦可怜。”不过苏轼不同,他本身才学深厚,悟性极高,所以,苏轼和诗超过原唱的例子极多,他的《和文与可洋川园池三十首》也是和诗超过原唱的典型例子。
苏轼这首诗的写作顺序和文同相反,文同是先外后内,苏轼是先内后外。“雨昏石砚寒云色,风动牙签乱叶声”是写书房内部,一写书桌上的砚台。雨天,天色昏暗,石砚上的水正映出寒云的颜色,这实际上是天色和砚台的颜色一致。再写书橱。这里动态地来写书签。古代的书签是悬挂在卷轴上表示书籍类型的标记物。牙签,是用象牙做的书签,当然也是对书签的美称。砚台和书橱,是书轩中具有典型意义的物品了。苏轼当然不是简单地陈列书轩的标志性物件,而是结合景物描写来表现出生动的形态。前句有“雨”,后句有“风”,于是砚台便映出寒云色,书签也在风的作用下发出乱叶碰撞的声音,这也表示悬挂的书签很多。
后两句从室内写到室外。文同原句“清泉绕庭除,绿筿映轩槛”也许更能表现庭院的景象,但是和苏轼的“庭下已生书带草,使君疑是郑康成”相比,我们能够感觉到“书轩”的味道。说到透彻点,文同所写的“清泉绕庭除,绿筿映轩槛”,我们能在许多庭院见到,而未必是“书轩”的庭院。而苏轼选取的景物是书带草,这是和读书有关的植物。书带草,其实始终很普通的草,但是它和东汉的大儒郑玄(字康成)却结下了不解之缘。《三齐略记》云:“康成常设校不其之南山,山中生有薤草,号康成书带草。”更有人说,这种草出山东淄川郑康成读书处。于是,书带草似乎成了郑康成的象征。诗人们当然是乐于用这个典故的,如李白《题江夏修静寺》“书带留青草,琴堂幂素尘”、李群玉《经费拾遗所居呈封员外》“空余书带草,日日上阶长”、刘禹锡《酬令狐留守巡内至集贤院见寄》“墨池半在颓垣下,书带犹生蔓草中”等,元代俞和《满江红》“庭下已生书带草,傍人错认扬雄宅”,毫无疑问就是仿用苏轼此句的了。那么,有书带草就自然引申出下句了。既然这里已生书带草,想必主人也就是郑康成了。这里“使君”是指文同,“疑是”即“好像是”。当然用郑康成这位大学者来说文同,是在赞赏文同的学识道德了。其实,这里的“已生”很值得注意。既然是“已生”,那就表示原来这里还没有。毫无疑问,这是文同的功劳。古代有文翁化蜀的典故,这位西汉时的文姓祖先在蜀郡郡守的位置上大搞文化建设,使蜀郡得以教化。文同对洋州的文化影响也是用了不少力的,“已成”大概能说初见成效了。
苏轼此诗前两句重在动静相生,以景状物,后两句重在用典。即描绘出书轩的特征,又赞颂了主人。我想,文同得此诗,既会说“不敢当”,又必然有如获至宝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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