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一家九口人,有我老祖母和父母,有我兄弟姐妹七个。我排行老五。按理说,我的童年会过得很幸福的。但由于国民党的无能,反动政府的腐败,再加上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华,使我的童年和许多小朋友一样,跟随着父母,提心吊胆地在逃难。
记得我三岁那年,也就是一九三九年的夏天,有一个早上,就听到家里的大伯讲,倭寇(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军)都快到福州白沙了,离家只有一百五六十里路了,我们赶紧要去躲一躲。这时我父亲忙向大哥、二哥交代一下,就到楼上挑一担空箩筐下来,一筐装着我,一筐装着我不满周岁的四弟。母亲坐着雇来的轿子,抬着在前头走,我和我四弟,由父亲挑着紧跟在后头,边走边给我们讲:“你们都还小,你母亲又是一个小脚,倭寇来了都跑不脱,你哥哥姐姐大点,鬼子临近时可以跑跑,我把你们送到外婆家在那里躲上三月半年后再说。”后来我在箩筐里,不知不觉地就睡了,不知父亲后来还说些啥。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距家二十多里的山区,薛后乡的外婆家。我外婆家住宅很矮小,是个古老的八间二层小楼房。这房一半是属于我外婆的,另一半是属于我堂舅的。到家时,外婆对我们很是亲热,抱起我四弟亲了又亲,吻了又吻。当拉起我亲了一下后,接着就牵着我的手,就把我们送到楼上前屋房间。这房间很狭小,整个房间除挨墙摆着一个高高的草药空柜外,就是一张空床在那放着。到了后来我母亲告诉我,我外公在世时,是个很有名的郎中先生。父亲把我们送到外婆家后,吃完午饭就回沂洋了,而后每隔十来天,就给外婆家砍一担柴送去。我外婆家是坐落在山坡脚下,房后除十多棵橄榄树,一片毛竹林外,尽是老大、老大的松树和杉树林。走到房前大街的台阶观望,对面山上是望不到边的毛竹林。在外婆家待上几天后,和周围的小朋友也熟了,白天和他们就经常去后山橄榄树林里去藏猫猫,去做小游戏。一次我们玩得正入迷时,碰见一条筷子长短的小青蛇,我们看到后,都感到很稀奇,七手八脚地,一下子把它打死了,而后又给捉到房前大石板上,我们有的拿砖头,有的拿石块,把它给砸成了一条软皮蛇,最后给仍在路沟里。到了第二天,我们几个小孩满脸肿的都有碗口那么大,肿得连眼睛都该盖住了,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一时把我母亲和外婆吓得不知咋好。后来还是邻居的那位阿婆跑来说,这小孩的脸肿,可能是因为昨天,他们打砸青蛇时,蛇的毒液喷脸中毒的。后来我外婆他们,就用碾碎的草药,黏糊糊地贴在脸上,又用布条把我满脑袋包扎得紧紧的,就这样连着换洗包扎几天后,脸肿慢慢消了,眼睛也能看见东西了。后来我外婆告诉我,这青蛇常活动在毛竹林里,是很有毒的蛇,还有一种眼睛花蛇也有毒,你们看见了,不要去碰他,你们往后呀,最好在门前玩,不要到后山去藏猫猫。大约在外婆家住有十来个月,我父亲又雇来了一轿,抬着母亲,挑着我们,又把我们接回到沂洋老家。
当我长到5岁时,大约在一九四一年秋冬季节,听周围大人说,中央军(国民党部队)要路过沂洋开往福州,路过时看见大人就抓挑夫、抓壮丁,看见小孩也要抢走、带走,卖给外国人。我父亲听了,既怕二哥、大哥抓去当兵,又怕我和弟弟抓走给卖了。所以他就急忙告诉我哥,你在学校住宿念书,学校和老师还能保护你,还可安全点。随后让我大哥挑着被子和粮食,父亲背着我弟弟领着我,到离家十多里地的西林躲难。那地方是个高山密林,是我曾祖父在世时的住居,那里还有我曾祖父开垦的梯田,还在山上营造许多毛竹林、杉树林和松树林。在那里还残留一座山厂,当到那山厂一看,实在破旧很厉害,由于长时间没有居住,更没有进行维修过,使这山厂没有门,屋里东西两间屋,都给邻居堆放着乱七八糟的稻草和柴草,中间是个小过道,顶头靠墙有个倒塌的土锅灶。厂门口杂草足有半人深。尽管这样,父亲还是把我们带进了破屋,在放草的一间屋里,让我弟弟坐在那里,他和我大哥,就收拾屋里乱东西,刈老屋外的杂草,待东屋收拾干净后,又从后屋拾了许多草,把东屋铺的厚厚一层稻草,就在那上面,打开铺盖后,让我和弟弟坐在铺上。父亲和我大哥又到门外,捡些砖头和石头,活了一堆稀泥,就在走道的旧锅的位置,重砌了一个小锅灶,给我们烧了午饭吃。初冬的山区,天气也是很寒冷的,有的一天,见不到阳光的梯田里结冰了,只盖着一床被子,父亲只是紧紧搂着我和弟弟睡,但还是感到寒气逼人,到了半夜我弟弟直喊“冷啊冷”的。这还是好一点的,更难受的是遇到连雨天气,下雨多了,漏得满屋都是水。一次连下了四五天的雨,屋漏了四五天,后来外面雨停了,但屋里还滴答滴答地流水。这时我父亲和二哥,又到邻居那里借来稻草,把住的那间房屋顶部,挨排厚厚铺了一层稻草,这时虽然雨水不漏了,但头几天屋内被漏得,不但湿,就连铺的草也是湿的,到了晚上都不敢躺下,大哥穿着破棉袄,挨墙坐着睡,我父亲搂着我兄弟俩,也挨墙睡。在西林山厂里,大概住有二十多天的样子,一天上午我二哥来了,说中央军已经过去,乡里许多逃难的人,都回家里了,没什么危险了,随后我父亲让我二哥做午饭,我父亲去送还邻居的东西,吃完午饭我父亲背着我弟弟,大哥挑着行装,二哥领着我,在晚饭前就回到了沂洋老家。
这两次逃难,在我小小的心灵里,打下了一个很深的烙印,这个倭寇怎么这么坏呢?这个日本人怎么这样残忍呢?这个国民党中央军怎么尽给老百姓做对头呢?不但把大人弄得那样苦,也把我们不懂事的小毛孩,逼得有家不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