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我作为中国青年艺术剧院院长率演职员工60多人赴宝岛台湾访问演出，期间拜谒了张学良将军。
一辈子从没有“偷”过一分钱
5月18日，在台湾语言学家何景贤、朱婉清夫妇的帮助下，我带领导演陈曧、张奇虹、饰演关汉卿的陈希光、饰演珠廉秀的王慧源等六七个人，来到台北市中山北路张学良、赵一荻夫妇的新寓所，成为他们离开阳明山幽居处搬到新居接待的第一批客人。
93岁高龄的张将军体魄康健，眉宇间犹存当年的轩昂气概。张夫人小病初愈，但也坚持出来参加接见。将军穿的是居家服饰，大名鼎鼎的赵四小姐也只是淡妆，好像与亲友聚会，随和而亲切地唠嗑。
作为晚辈，我们表达了对将军的思念之情，转达了《少帅传奇》作者赵云声和张将军的一些亲友、老部下对他的问候，张将军夫妇笑着频频点头。谈到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时，张将军告诉我们，当年夫人（指宋美龄）说过一句话：“汉卿，你这个人很怪，你搞那件事到底为什么呢？你不要钱，也不要地盘，你要的是牺牲。”
张夫人接着说：“牺牲的是他一个人，不打内战，有多少人就可以不牺牲，这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我们再三对将军在国家统一和抗日救国中表现出的民族大义表达崇敬之情时，张夫人说：“别人说我们好，我们没那么好，别人说我们坏，我们也没那么坏，我们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张将军说：“现在这里有些人说我们是‘老贼’。”张夫人正色道：“我们可是一辈子从没有偷过一分钱！”
外人不了解我先生，不懂他的思想
我们由衷地赞叹张将军93岁高龄身体还这样健康，并祝愿他高寿。将军说他年轻时根本没想到会活这么长时间，以为最多活到50岁。“因为那会儿我吃喝嫖赌（他把中间三个手指弯起来，拇指和小指伸开放在嘴上，表示抽鸦片）都干啊。”他大声地连着说了两遍，毫无戒意。张夫人倒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垂下眼皮。我们既感到有些意外，又真切地感受到将军坦率的性情和透明的人格！
谈到大陆一些有关将军夫妇的文艺作品，张夫人认为：“有不少是编的，但也难怪。”她极其宽容大度，一边拍着将军的手，一边充满深情地望着他，笑着说：“我们的那些事，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我们一齐建议将军自己写回忆录，张夫人摊开双手说：“那有什么意义呢？”我们还谈到影视表演中饰演张将军的戏，对他的个性、神韵很难把握。张夫人说：“那是因为表演者没有真正了解他的为人，不知道他的思想。”
陈曧、张奇虹等几个东北籍的同事转达了东北乡亲们盼望将军能有机会回去看看的愿望时，将军风趣地说：“那要听上帝的安排喽！”
张将军红了眼眶，不忍送别，红了眼眶
在聊天中，我将赴台前在浙江奉化溪口镇拍摄的照片拿给将军看。那是当年幽禁将军的地方，门前将军亲手栽植的两株楠木树，树干已经有大碗口那么粗，挺立向上长得有两层楼高，树冠郁郁葱葱的。如今那里已经改为张学良将军纪念馆了。他接过照片，认真地听我述说参观时的见闻。
张夫人热情地送给我们每人一本她的著作。将军的视力虽已衰退，但仍然兴味盎然地为我们在书上签名。边签边用浓重的乡音说：“我这是冒懵签啦。”引得大家都笑起来。
本来，我们只是礼节性地来拜访，没想到将军谈兴甚浓，高兴地接待我们50多分钟。告别时，虽然我们一再地恳请将军留步，可是老人坚持送我们到门口。当我们挥手向他告别时，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左手在眼睛上抹了一下，我的心头猛地酸了起来，他是舍不得我们走。
口述/石维坚 整理/杨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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