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朱元璋的出生地呢,自从明代弘治年间起就有两种观点流传分别是“ 钟离说”何“盱眙说”。那么我们怎样去解决这个古已有之的谜团呢?(钟离指现在的安徽省凤阳县)
朱元璋生前只重视出生的“神道之说”,但是没有给予相应的旧居保护,以至于给后世留下很大麻烦,所以我们还是从史料中探寻史迹,尽管历史也留下了不少文字记载,但是也不尽相同。
《明太祖实录》记载,朱元璋的父亲朱世珍“元世又徒居钟离之东乡”,而后母亲陈二娘妊娠,朱元璋降生。就是说《实录》里所叙述的圣瑞之象发生在“钟离之东乡”。朱元璋出生在“钟离之东乡”的文字最早出现在明洪武二年【1369】危素撰写的《皇陵碑》:“黄考有四子,长兄讳某,生于津津里镇;仲兄讳某,生于灵璧;三兄讳某,生于虹县。皇考【古代人对死去父亲的尊称】五十居钟离之东乡,而朕生焉。”
危素是元朝遗臣,所以在投奔朱元璋后事事小心。他撰写《皇陵碑》时的主要史料依据就是朱元璋的“手录”,“即臣李善长以上所录付词臣撰文”。完稿后,需要经过朱元璋、李善长【李善长,明朝开国功臣,太子少师】等人审定。所以记载朱元璋生于“钟离之东乡”,不会有差错。
另外,《明太祖实录》还记载,明洪武十六年(1383)三月丙寅,朱元璋仿效汉高祖刘邦,免除出生地临淮县、生长地凤阳县【上述两地在元朝称为钟离县】的赋税徭役。朱皇帝发话:“凤阳朕故乡,皇陵在焉。昔汉高祖,生于丰,起于沛,即成帝业,而丰、沛之民终汉受贿。朕今永免凤阳、临淮二县税粮徭役。宜榜谕其民,使之朕意。”
朱元璋十七岁时父母去世,此时他已经接近弱冠之年(男子20岁)。如第一章所述,十七岁便成为孤儿的朱元璋对自己的朱氏家族史知之甚少,但是对于自己的出生地应该是知道的。不光他一人知道,他的堂兄大嫂田氏【蒙城王朱重五妻】洪武三年才去世,他的二姐夫李贞【李文忠的父亲,李文忠是朱元璋的亲外甥】在洪武十一年才去世,这两人应该也了解朱元璋的出生地,在朱元璋的玉蝶、手录、圣旨以及与群臣的谈话中,均说自己出生于“钟离”、“钟离之东乡”、“濠州”、“临濠”、“凤阳”。总之,朱元璋的出生地在明初的史书中记载的是十分清楚的、是没有任何争议的。
但是,为什么会有其他说法呢?正是由于《明太祖实录》里有这么一段描述朱元璋出生时的“圣瑞”之象,这一“圣瑞”之象被传说者添油加醋,进而引发后人对“圣瑞”之象发生地的探索,以至于明末出现了朱元璋出生于泗州盱眙县的说法。
弘治八年【1495】,距离朱元璋去世已经接近了数百年,香山人黄瑜在《双槐岁钞》的“圣瑞火德”一章中,对朱元璋出生时的“圣瑞”之象进行了重新描述:“初,皇考仁祖淳皇帝居濠州之钟离东乡。皇妣淳皇后陈氏尝梦黄冠馈药一丸【妣bi,对死亡母亲的敬称】,烨烨有光,吞之。即觉,口尚异香,遂娠焉。及诞,有红光烛天,照映千里。观者异之,骇声如雷。天历元年戊辰九月十有八日丁丑日昳时也【昳die,过了中午】。河上取水澡浴,忽有红罗浮来,遂取衣之,故所居名红罗幢。【幢chuang,古代行军使用的旗帜】。邻有二郎神庙,其夜火光照耀。及天明,庙徒东北百余步。自是室中常有神光,每向晦将卧,勿煜【煜yu照耀】爚【yue火焰的光】若焚,家人虑失火,亟【ji急迫、紧迫】起视之,惟堂前供神之灯而。”
黄瑜《双槐岁钞》中又重新描述了圣瑞之象,比起《明太祖实录》来在承袭了“馈药一丸”,“烨烨有光”,“及诞,有红光烛天”,“家人虑失火,亟起视之”等情节之下,增添了“红罗幢”何“二郎神庙”这两样新佐料,但是发生地依旧是“濠州之钟离东乡”。
那么谁最先在“圣瑞”之象的发生地上动土,给换了一个地方呢?
最早记载朱元璋出生于盱眙县的,是弘治年间【1488——1505】由苏州府长洲人文林【明朝温州知府】撰写的《琅琊漫抄》:“太祖高皇帝生于盱眙县灵迹乡土地庙,父老相传云,生时也晦,惟庙有光。明日,庙移置东路,至今所生地,方圆仗许不生草。”在这段文字里,有火、有光、有庙,但是发生地落在了盱眙县的灵迹乡。
作为盱眙县的地方志又是怎么对待这类送上门的“圣瑞”之象的呢?
据考证,在盱眙县的地方志中,朱元璋出生于盱眙的最早记录,见于正德十三年【1518】刊印的《盱眙县志》上卷:“明光山在县西……太祖高皇帝……气,常见此山……”这就是有“圣瑞”特征的“明光山”的最初记载。从描述内容来看,作者在撰写的时候非常谨慎,而且不多言,不敢将此时已在社会上流传的“红罗幢”、“二郎庙”写在地方志中。
时光进入嘉靖年间,世宗皇帝“怠朝政崇信道教”、“好祥瑞粉饰太平”。泗州盱眙官员利用这一文化思想环境,在嘉靖七年【1528】刊印《泗志备遗》三卷。这个地方志在原有《泗州志》的基础上,增补了关于帝迹的内容,将弘治年间问世的《双槐岁钞》、《琅琊漫抄》所描述的“圣瑞”之象,拉入盱眙县境内。
《泗志备遗》刊印发表之后,被当时的史学家郎瑛发现,他将志中的“帝迹”内容收录到嘉靖末年刊印的《七修类稿》卷七的“国事类”中。
史学家郎瑛在当时的名气很大,所以该书在社会上的流传程度,远远的超过了《泗志备遗》。确切的说,朱元璋出生在盱眙,主要是以《七修类稿》和《龙兴慈记》【嘉靖三十年成书】为媒介,才在社会上广为流传。
万历年间的明神宗又是一个“沉湎于酒色之中”,“游刃于释老之外”的皇帝。泗州盱眙官员再次利用神道文化环境,在《泗志备遗》的基础上,在万历二十三年【1595】刊印了《帝里盱眙县志》十二卷、万历二十七年【1599】刊印了《帝乡纪略》十一卷,将盱眙县正式标为“帝里”,将泗州确定为“帝乡”。
《帝乡纪略》是一部全面阐述朱元璋出生地的方志【记载一地的地理环境、气候、产物、史迹跟人文的书籍】。编著者道:“臣因历览泗州并盱眙图志,惟于明光山下略云我太祖之生在木场津里而已”。从这些话中可见编者对原方志:“略云我太祖之生在木场津里”是不太满意的。木场、津里是盱眙县太平乡境内的两条小河,河畔有津里镇,是朱元璋外公(杨王陈公)在元朝末期的居住地,陈工死后就葬在太平乡津里镇牧羊山之西北。可是那里毕竟是朱元璋娘家人的地盘,且距离钟离县的治所很远,所以将其指为“钟离之东乡”是不太周详的。
正因为如此,《帝乡纪略》一书中放弃了朱元璋出生在“木场津里”的说法,把出生地西迁到十多公里外的灵迹乡,又将朱元璋的“圣瑞”之象编在一起,全面描述了一个神奇的故事:
“仁祖年五十始及淳皇后迁居盱眙之太平乡。以元天历元年九月十八日末时,笃生我太祖于所寓之二郎庙旁。其夜,邻里远望,火光烛天。至晓视之,而庙徒东北百余步。初生,取水洗浴于庙西之池河,忽红罗浮水上,遂取衣之,因是乡人名其地为红罗幢。自是室中常有神光,每向晦入夜,忽灼烁如焚。家人虑失火,亟起视之,惟堂前供佛灯耳。生处方圆丈许至今不生青草。前有明光山,后有红庙,旁有香花涧、香花寺。相传以为生后常有五色旺气,光明照耀,故以名山、名庙;浴后水香,故以名涧、名寺。或曰:后封庙神为都土地【都du,统领的意思】,今乡名亦自洪武后改称为“灵迹”。云明光山在县西南一百里。又有明光集,在县西南一百二十里。红庙现在红庙集西北,红罗幢、香花涧、香花寺皆在红庙旁。”在这段文字中,增添了:“香花涧”、“红庙”、“红庙集”等几个新名称,对《双槐岁钞》中的“二郎神庙”和《琅琊漫抄》中的“土地庙”这对不同的说辞,做了一个补救,协调的方法就是“后封庙神为都土地”即加封盱眙县灵迹乡的“二郎神”为“京都土地神”,这样一番操作之下,此庙也就成了彼庙。由于上述名称是文人编造的,所以除了明光山、明光集【今明光市】、红庙集【今洪庙】等确实存在,其余名称在《帝乡纪略》“山川”、“灵宫”等志中均不曾记载。又查了康熙、乾隆、同治、光绪等各版本的《盱眙县志》,上述地名仅仅作为“古迹”中的“奇迹”来阐述,而在“山川”、“寺庙”中多无实名。所以,在现实的地理上就更不能确定具体位置了。
万历三十年【1602】中秋,盱眙知县王某在灵迹乡二郎庙旁的冈地上树立石碑,上刻“跃龙冈”三字。万历四十一年【1613】六月盱眙知县许经世在二郎庙内树立“孕龙基碑”,并请翰林院修撰、国史官李维桢撰写碑文《圣祖灵迹记》。至此,泗州盱眙官员们终于实现了朱元璋出生地在盱眙的“梦想”。
进入清代,盱眙县的父母官们对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的“跃龙冈”已经不在像往日那样感到荣耀。他们编修方志的时候,只把《帝乡纪略》中的“圣瑞”,简略的散记于“山川”、“寺庙”中,不作任何神奇的渲染。这个时候一部部撰写明史的史书纷纷问世。例如《国榷》、《明史》、《明史稿》、《明书》、《明通鉴》,在记录朱元璋出生地时,都抛开了所谓“红色照明光”的传说,以《皇陵碑》、《明太祖实录》为依据,都采用了“钟离之东乡”的说法。
其实,关于朱元璋的出生地,主要是源于神道之说。朱元璋有意将那段“牧童、沙弥、乞丐、士卒“的特殊经历,营造为神特意安排的。
在这样的思想文化背景下,先是朱元璋自己替自己编,然后明代初期的史官在编纂《明太祖实录》时系统地为朱皇帝编造,后来众多的明代文人和地方官吏都加入了这一编造行列,使得发生在朱元璋出生上的神道之说越来越多,越来越神奇。
关于这个问题,最后还是采用朱元璋的儿子朱棣在永乐十一年【1413】给父亲所立的“大明孝陵神功圣德碑”上的一段文字作为最后的陈述:”皇考太祖,圣神文武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姓氏朱,句容大族也。王曾祖熙祖裕皇帝,居泗州。皇祖仁祖淳皇帝,居濠州。皇考生焉。”
这段文字,并没有“圣瑞”之象的描述,仅仅只有朱氏是句容大族人家,后来朱元璋的祖父迁居泗州,再后来朱元璋的父亲迁居濠州,再再后来朱元璋生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