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然失笑
来源：【中国食品报】
国人善取名，一事一物，若心之所爱，无论巨细，遽挖空心思，冠之以雅号，菜肴亦不可免。近读作家葛亮新作《燕食记》，作者构思奇巧，以糕点师荣贻生跌宕起伏的一生为线，串起众多人物故事，从他的生母——名噪一时的尼姑月傅为情殒命，到他的徒弟——天才厨师五举的情义两难，徐徐铺展开一幅幅市井风情画卷。书中穿插各式肴馔，不仅风味独特，名称更是或巧、或雅、或含情，让人拍案叫绝。
为菜肴起名，既要贴切又要新奇，颇考“巧思”。荣贻生与徒弟比赛时，独创了小食“百花开口笑”。面团中塞入“虾胶”，热油一炸，面团裂开，露出粉红色虾肉，如百花绽放。徒弟五举对以糕饼“蟹壳黄”，外形酥脆，颜色褐黄似蟹壳，馅料采用赛螃蟹的做法，入口鲜香，直如蟹肉，由形至味，恰如其名。更为惊艳的，是一道名为“鹤舞白川”的素菜，先上一盘以魔芋制成的雪白“鱼片”，待铜锅中水一沸，将“鱼片”迅速丢进去，烫成卷儿，筷子一捞，鱼片恰似白鹤展翅，舞于滚滚河川之上，让人顿悟其名之妙。如此奇思妙想的菜名中，足见国人的聪慧。
有“巧思”尤嫌不足，崇尚风雅的中国人，用名称让餐食更具“雅意”。五举在街边卖卤水，卖得最好的是“兰花豆腐干”，以“蓑衣刀法”切豆腐，“中间穿了一支竹签，咬一口，断断续续”，恰似兰花花瓣。寻常豆腐因着名字，生出袅袅婷婷的仙气来。更雅的是“礼云子”，名称源于《论语》。初读至此，寻思是何尊贵之物，翻至下页，竟是田间小螃蟹“蟛蜞”之卵，不禁失笑，然细究其意却发人深思。礼云子难得，一只蟛蜞所得不及一筷头，要炒一碟饭，需两百多只蟛蜞。以之为礼，价值更胜锦衣玉帛，正合《论语》中言：“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由形及意，菜肴名称也蕴含着深深的文化底蕴。
最为动人的菜肴名称，却含了一个“情”字。书中写道，贻生生母月傅与军官陈赫明相爱，陈赫明远赴前线之际，月傅以鲜莲等十味珍品炖制两个时辰，制成一道菜。这十味素珍，据说是南极仙翁用来喂养坐骑白鹤的。月傅以一腔爱意为这道菜命名为“待鹤鸣”。然而战场残酷，月傅待不到赫明，却生下了他的孩子。及后世事巨变，月傅离世，侍女慧生带着贻生在外谋生，将月傅的遗物藏于壁中暗柜。一次偶然，慧生重做“待鹤鸣”，更其名为“壁藏珍”，以寓思念亡友之情。一菜而二名，见证人间情深义重。
读罢《燕食记》，掩卷叹息，原来国人对美食的热爱中，雅称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薄薄一纸菜单，寥寥几字菜名，费尽多少巧思，蕴含多少雅意，又藏尽多少人间故事。
（陈奕兵）
《中国食品报》(2022年12月02日06版)
（责编：王 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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